不久后，霞光如碎光洒落长空，黑云压天，一片死寂。
    齐天府正厅，一声“吱呀”作响，伴随着沉重的门轴带着铁质磨擦的钝响，大门缓缓向内敞开。
    门隙间先泄出一股浓郁的恶气，随即便是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迎着漫天碎光，缓步而出。
    一身紫色常服前襟大敞，露出古铜色胸膛，黑发披散，却不见什么狼狈。腰腹处玉带垂落的穗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添了几分不羁的凌厉。
    “大将！”
    “大将！”
    “……”
    门口，一个个将士蜂拥一般围了上来，呼唤着大将，个个面色上带着复杂，不甘，还有欲言又止。
    却见齐天抬手将敞开的衣襟拢了拢，面无表情，即便刚冲圣关失败，脊背如山，笔直如峰，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仿佛不是闭关受挫的败者，而是刚从尸山血海中凯旋的镇魔大将。
    他穿过周围将士，走下阶梯，走上侧边的廊桥，那里两道人影，在细碎的光影里神色各异，站位不同。
    前面那位背着双手，一身白袍，表情自在随风，眉头耸起的纹路恢复如常：
    后面那位一身黑色玄衣，额头上的褶子挤在一起，脸上流露着失望之色；
    齐天走上前来，脸上没有多少挫败之感，朝陈渊、赫连山二人抱了抱拳，
    “多谢陈武圣，赫连大人！二位为齐某护法，可惜，本将到底还是辜负了这份情谊，没有冲击成功，功亏一篑。”
    他这话倒说的洒脱，闭关失败，没有自怨自哀，没有怒发颓败，很自觉地就这么出了关，先跟陈渊、赫连山道了声谢。
    “可惜可惜，老夫观之，都以为已经成了的事，未曾想到会如此。”
    赫连山摇头，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捏着下巴胡须，搓了搓，本来还想说什么再接再厉，不要气馁的话，但想了想全都是废话，于是叹息一声，捏着胡须的手一甩，那黑色袖口里飞出一样物事，飞到齐天跟前。
    “这是养神香，你冲关凝结神失败，元神消耗巨大，若是不及时稳住，会有跌落境界之风险。这东西能温养元神，点燃，吸入鼻中，齿间叩三关，入泥丸，如此往复即可！”
    那是一个青色木匣，两尺见方，上面有禁制浮动，气息颇为不凡。
    赫连山给予了匣中之物的解释和用法。
    在这位老国师眼里，此时能给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说些没营养的话更合适一些。
    齐天没想到这位如此慷慨，他听说过养神香的存在，凡是涉及元神的天材地宝，都是世间珍贵之物。
    他也没矫情，自己目前的状态确实需要这东西，他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心中的想法，于是收起，扶手拜谢，
    “多谢赫连大人施宝，齐某便不客气了。“
    赫连山点了点头，看了看齐天，再看了看陈渊，知道这二人有话说，于是也不再多留。
    “你和陈大人聊吧，老夫便不多留了。”
    说完，就身起流光，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快速离开此峰，倒也干脆。
    陈渊抬头，看着这位倒也识趣，没有多做些多余的事，
    “这位赫连国师，倒是慷慨，养神香难得，若是这位没那么老古董，口口声声都是朝廷，陈某倒也不必两看生厌。”
    他踱步，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齐天大将身上，若有深意。
    齐天点了点头，“赫连国师三朝元老，是陛下身边最为信任的人，齐一心只为朝廷，所行之事，齐某也是偶有耳闻。”
    陈渊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反正只要对方不碍自己事就行了，眼皮一抬，“行了。我看齐大将心态很好，像是没有需要安慰的。”
    齐天听了这，硬朗的脸庞忍不住笑了笑，
    “说不遗憾是假的，也许是从陈巡天你这里得了炼神之法，当我炼化两头大魔轻易得到了大量神源，让我元神暴涨，自此失去了敬畏之心，忘记无数惊才绝艳之人都倒在了这最后一关，结果志得意满，被自己结下的因果偷袭成功，于是一溃千里。”
    “所幸，伤害不大，无损根基，也算是给自己敲响了一声警钟，他日再进，更有把握，只是浪费了两头大魔的元神，还需要时间去寻找材料。”
    齐天这一番话称得上清醒，对此次破关失败的原因反思，总结和重头再来的自信。并没有只差一步的懊悔，不甘，可见内心十分强大。
    陈渊下巴抬起，蛮认同的，对方并不羞于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小瞧了此关的凶险和难缠。
    虽然他有挂，没这方面的烦恼，但还是嗯了一声，
    “听齐大将你这么说，陈某就放心了，而今迈步重头越，日后必有所报。“
    说完，笑了一声，
    “他日，若是有机会，给你寻几头大魔元神来，就看你降不降得住。”
    说到这，陈渊突然回转话题来，问齐天，“对了，你说你最后功亏一篑，是因为一桩因果，想一想，似乎有些古怪？”
    听言，齐天大将本来会心一笑的嘴角渐渐沉了下来，眸中精光一闪，低下头来，沉吟一声，
    “细细想来，确实有所古怪。”
    “事关八部魔国那里的八部众，本将在那里镇守那么多年，杀了不知多少，只是厘mian q似乎平白多了一份因果，这股力量突然袭击，让我功亏一篑。只是我也不知道此中原因。”
    “或许魔国那边出了什么变数！”
    齐天不确定地做出了自己的推测，心里也没底，他还达不到窥探因果的层次。只是通过自己的遭遇加以联想。
    陈渊若有所思，但这是对方的因果，他也查探不了。
    世事难预料，诸多外来之敌前来狙击，没有成功，结果内里被冥冥之中的因果承负给狙击了。
    谁能料到呢！
    “八部魔国，西方净土，一直听闻其神秘，十万大山的天人之事，未曾听闻它们的动静，看来不能掉以轻心，最好是派人去查探查探。”他提点一句。
    “既然生了此事，不管如何也是要让人查查的。”齐天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接着两人继续聊了几句，就结束了。
    齐天回去去收拾破关失败后的烂摊子。
    陈渊则回到第九山中郎殿，第九山声音鼎沸。
    尽管朝廷早就收回了第九山的兵权，但将士们上下，只承认他们的将军。
    时隔半个来月，陈渊并没急着离开，而是见了云天生，裴阎虎几个老面孔，叙叙旧。
    而大家聊起天来自然为齐天大将扼腕叹息，唉声叹气。
    其中不乏向陈渊请教那么多武圣级存在突然狙击，是为了何事？
    陈渊对此事已经调查明白，将如今的局势告知大家，顺便一通提振士气，没有神神道道，而是交代要大家好好修炼，未来风云变幻，第九山包括整个道抚司，身在锦官城这个风云际会之地，首当其冲，必须要形成一定的抗压能力。
    这些事属于老生常谈了，上次陈渊离开时已经交代了下去，并且给予了一些人相应的修行资源，只是如今感觉局势变化多端，继续叮嘱下去，增加大家的紧迫感。
    之后，短暂的会面结束，陈渊挥退其他人，留公孙羊一人。
    原来公孙先生如今已经突破武藏！
    其他人还并不知晓。
    听公羊先生讲，是在他突破武圣归来去了青山县后一两天的间隙突破的，水到渠成，因为陈渊的气运反哺。
    而且因为小说家这一脉功法传承的特殊性，公孙先生突破武藏甚至都没有引动天地精气，降下天劫。
    至于公羊先生谁也没说，因为他作为陈渊的影子分身，秉持着低调的行事，尽量不惹眼。
    “先生突破武藏，自是一件幸事，本将自不会吝啬，先生有什么相求？”
    “尽可说来！”
    对于公孙先生这种既有情义又有大用的身边人，陈渊从无轻视，一直以礼相待，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尽可开口。
    “若不是托大人福，末将难有今日，未有所求。”公孙羊坚定摇了摇头，还是和以往大差不差的托辞，他其实心中已经满足。
    还是那句话，要是没有陈大人，他公孙羊还是一位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说书人。
    他三年前，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从一位体玄，成为如今的武藏，位列世人所言的大神通者之列。
    他是属于抱着将军的大腿躺赢，再多奢求什么已经过分。
    反正心中感激已说腻了，便铭记于心。
    而在陈渊这边，公孙羊不要，他得要给。作为自己的影子分身，提升对方的实力就是提升自己的底牌。
    “这样吧，入武藏便要多几门神通傍身，本将便赐你几门法门，多一分自保之力！”
    “你且上前来！“
    陈渊略微思索了一下，朝前一招手，最后抬起的手化作剑指，往自己眉心一抹。
    顿时那眉心天目的缝隙撕开一条缝，霞光流转，周身狂风大起。
    公孙羊上前两步，铿锵一声，单膝跪下，低下头来，黑色盔甲下的灰白鬓发随风凌乱，双眸间透着沧桑与坚定。
    而陈渊此时剑指从眉心里牵出一道琉璃霞光。
    一点，两点，三点。
    接着，陈渊剑指一打，同时低声一喝，“抬起头来！”
    刹那间，三点霞光犹如游蛇，精准无误地射入公孙羊刚好抬起的眉心中央，钻了进去。
    三道霞光代表陈渊掌握的三门神通。
    分别是担山、阵法、寄杖！
    担山是一门强力神通，陈渊一开始修持的最强神通，打通全身八道力柱，搬山移石，不在话下：
    阵法，包罗万象，阵法大千，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千变万化，最是适合军伍中，若是运用得妙，掌握得当，能发挥不可思议之力，之前陈渊就将这门法门传给了云天生陆天明柳青三人，三人在后面用兵中用此神通立下了不少功劳。只是这三位骠骑修为不高，难以对此门法门有更高深的领悟，发挥的作用受到限制。
    至于第三门法门——寄杖，则属于一门保命之法，就是能将受到的攻击伤害转移到自己修持的一门物品上。
    这种法门，关键时刻，能够保命！
    陈渊赐予的三门法门，都是自己掌握的地煞神通，对于他而言，已经稀少用到了，不能埋没，要让它发光发热。
    这三门是他特意挑选最适合的，在外面也是一等一的神通法门，常人哪瞧得见一二。
    而随着三道法门信息涌入公孙羊眉心，对方身体一阵震颤，眼睛忍不住闭上，身子更是霞光包裹，悬空而起。
    陈渊眉心关上，身子歪斜靠在椅子上，默默等着。
    闲暇时，五感飞出大殿，飞到第九山山下，看看第九山儿郎们在校场飞奔……
    大约半柱香时间后，第九山中郎殿，公孙羊的身子落地，身上霞光消失不见。
    他睁开眼睛，精光四射，郑重跪恩，“多谢将军传法！”
    陈渊面带笑意，点了点头，“好好修行，莫要堕了这些神通的威名！”
    “本将走了！”
    说完，他的身影直接在椅子上淡去，渐渐消失。
    而就在陈渊的分身投影在中郎殿消失不久后，青山县东，浪荡山二百里，也是生出天地异象，一座山林天地上空，铅云如墨席卷四方，滚滚向远处，压得人喘不过气，与此同时，天地间轰隆作响，有雷龙在云隙里翻涌，劈开层层树影。
    “轰隆——”
    最烈一道雷霆劈下的刹那，那座雾气弥漫的山谷间，嗡鸣声大起，一道数丈粗的青金色光柱破林冲天，将头顶的乌云撕开个窟窿，直将那劈下的雷霆给轰碎。
    光柱里有龙影咆哮盘旋，周遭雷霆竟被震得滞了半分。
    而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中，忽然放声大笑，声音里满是放浪形骸：“哈哈哈，董爷我成了！”
    笑声未落间，青金光柱光芒敛去，一头白发，酒糟鼻的豢龙氏董老头，朝天上雷劫竖起中指，端的狂的没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