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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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陈秉正的腿日渐向好,可陈秉文和林凤君的学业看上去进展不大。
    林凤君念道:“川流不息……”她犹豫着看向陈秉文,“这字念什么?”
    “渊。”陈秉文提起笔来在字的里面添了个“米”字, “这是唐代欧阳询的书法,唐代有个高皇帝名字叫李渊, 所以这个字便要改掉,不能照原样写。”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秉文好不容易有了显摆的机会, 笑嘻嘻地说道,“父母,祖父母的名讳都是要避忌的,倘若遇到便要改一两笔,不能写全。做人子孙,这便是孝顺之心。”
    陈秉正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孝不孝顺, 也不在这几笔。给父母少添些麻烦,比什么都强。”
    他拄着拐杖, 沿着屋子的一角缓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拐杖打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陈秉文冷不丁被呛了一句,脸都涨得通红,用陈秉正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我再添麻烦,也没有你惹下来的祸事大。”
    林凤君立即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怎么说话呢。”
    陈秉文梗着脖子叫道:“都叫我念书考科举, 考中了又怎样,还不是……”
    林凤君上前一步, 揪着他的脖领向上提着,一路拖着将他丢到院子里。陈秉文吓得闭了嘴,不敢有丝毫反抗。
    她的力气控制得恰到好处, “到墙角罚站,不准进来。”
    她回头去扶了一把陈秉正:“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别跟小鸡仔一般见识。”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使劲地用帕子擦着滚落的汗珠。他昼夜练走路,几个手指都磨得红了。
    林凤君叹了口气,“念书明理是好事。”
    他半晌才说道:“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什么意思?”
    “是一个叫屈原的人说的。”
    林凤君用肩膀撑着他的半个身体,他有意识地不让她使力,她使劲扒拉了一把,将重量都卸在自己肩膀上。“不怕死的意思呗。”
    他又惊又喜,“娘子,你听懂了啊。”
    “我猜的。”林凤君觉得陈秉正所谓的出口成章也就那么回事,来来回回不过是差不多的意思,我不怕死,别人都是乌七八糟,就我清清白白,像梅兰竹菊。
    “这人也是个好官吧。”
    “嗯。”陈秉正忽然想起那句“有本事但混得差”,心里一阵不好受,“最后他跳江死了。”
    她睁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后世吃粽子……”
    “就是他。”
    林凤君斟酌着说道:“我不想看着好官都跳江。世上好官本来就少,死了一个就少一个。要是他们都死了,就剩下贪官,老百姓不就更遭殃了。”
    陈秉正停住了脚步,顿了顿,只说了两个字,“很难。”
    这世道做好人是挺难的,想必当好官更难,她叹了口气,不言语了,两个人闷头不响地绕着屋子转圈。
    他的一滴汗落在她脸上,沿着脸颊一路向下。他偷眼看着它闪着光,走过她圆润的下巴,瞬间隐没在脖子的如意云头扣子里。
    他脑子里一片轰轰作响,险些连好人都不想当了。林凤君觉出他喘气不匀,“累了就歇会。”
    “不累。”他死命地捏住拐杖,甩开她的手,“我不用……”
    “噢。”她估计是他嫌被人扶着,落在别人眼里不大好看。刚才是挺像拉磨的驴在屋里转悠。她放了手。
    陈秉正自己又转了两圈,忽然开口:“我晚上不在家吃饭。”
    她抬眼望着他,他补充说道:“出府会个朋友。亥时我便回来。”
    林凤君心中忽然一跳,她摆摆手,“会朋友是好事,大大的好事。你也好久没应酬了,谈天说地聊点诗词歌赋,我懂。”
    陈秉正皱起眉头,茫然地盯着她看,她继续说道:“喝点小酒听听曲子也可以,李大夫说黄酒舒筋活血,无碍。”
    他的目光很怀疑,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细若蚊鸣。他这才笑了一下:“我尽早回家。”
    林凤君不大放心,跟着送到二门前。他似乎很高兴,撑着拐杖的手都显得有力了三分,意气风发地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冲她挥手。
    半个时辰以后,在平成街的拐角处,林凤君抱着霸天出来了。
    陈秉文和她对了个眼神,他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照着这只神气的公鸡,林凤君立即将它的眼睛挡住:“别伤到它。”
    陈秉文转着圈子打量它,果然是一只漂亮的雄鸡,赤金冠子高高地挺立着,颈间羽毛披泛着光泽。尾羽黑缎子似的油光发亮。霸天微微偏着头,也审视着他,目光中恍惚露出一点不屑。
    “亥时以前必须回家。”她犹豫着说道,“鸡主人只答应借出去两个时辰,并没答应将它卖断。”
    陈秉文越看越心痒,连忙伸手去抱,霸天转头便用嘴狠狠啄了他一下,又狠又准,他吓得往后一跳,随即兴奋起来:“果然好鸡。”
    林凤君在心里哀叹了一下,这公子哥不知道染了什么毛病,谁打他他就觉得谁好。她有些发愁,父亲从不准她沾上带赌钱的任何事,连叶子牌都不准打,这次还是趁他去了面馆把霸天偷偷抱出来的。亥时他睡觉前要喂鸡喂鸽子,若是耽搁了……她不敢再往下想。
    两人一鸡在街口拦了一辆马车,陈秉文意气风发地叫道:“去众盛酒坊。”
    谁都知道这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是济州最大的赌坊,但它还得用酒坊的招牌遮掩。陈秉文显然是熟客,他施施然走到门口。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估计是奇怪他怎么还敢过来。陈秉文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笑道:“请你们钱掌柜过来。”
    赌坊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打扮得倒很朴素,只有大拇指上戴了一只青玉的扳指。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公子,看在您是熟客的份上,上回的赌帐,我们都在店里挂着呢,没好意思往将军府送帖子。”
    陈秉文挑了挑眉毛,“有多少?”
    “三百两。”
    “那玉佩……”
    “玉佩就按五百两折算,合共八百两。”掌柜脸上笑得谄媚,算账却不留情,“我们是小本买卖,恳请三公子体恤。”他眼睛在林凤君身上扫了扫,“这位是……”
    林凤君吓了一跳,脚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寻常街坊玩叶子牌,一晚上不过三五两的盈亏就到头了,没想到陈秉文赌这么大,百姓家倾家荡产也拿不出这个数。
    陈秉文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她是男装打扮,一身小厮装束,“这是我的随从小林。”
    掌柜笑道:“欢迎两位贵客,不知道三公子偿债是银票还是现银?”
    陈秉文拍掌笑道:“当初怎么输的,本公子就怎么赢回来。”
    钱掌柜已经瞧见林凤君抱着霸天,他指一指头上“一掷千金”的招牌,“入场要本钱,这只鸡可值不了那么多。”
    陈秉文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大概二三百两,“劳烦换一下筹码。”
    守卫引着两个人往里面走,过了人声喧哗的前厅,进了后院。隔几步便挂着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又走了几段弯弯曲曲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
    林凤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大厅实在华丽得无法形容,连柱子都贴着金箔,画着蟠龙。地面铺着织金地毯,亮闪闪地照人眼。一屋子衣着华贵的赌客都在盯着场子中央,那里用细细的铁丝网围成一个十尺见方的鸡笼,顶上是空的。
    笼子里两只公鸡正你死我活地斗着。周围的人都像是被摄了魂,颈项伸得老长,四下寂静无声。
    一只芦花羽鸡突然凌空飞起,铁爪照着对手眼珠子挠去。对面的黑羽鸡偏头避过,反嘴对着芦花鸡的胸脯就是一啄。”噗”地一声,一蓬带血的绒毛飘到半空中。
    “好!”周围轰地一声叫起好来,也有人咒骂着,一听就知道押注了哪家。黑羽鸡乘胜追击,跃起三尺,将爪子冲着芦花鸡脸上招呼,顿时血流了一地。
    林凤君并不怕血,可这场面把她看得脚都软了。她低头看着霸天,它可不是做斗鸡养大的,若是进了笼子,对上这只凶猛无比的红冠黑羽鸡,不死也要被啄瞎。她悄没声息地向后退,输了人不打紧,得罪陈秉文也不要紧,决不能把霸天的命送在这。
    铛的一声,场地中央的锣鼓被敲响了,赌场的伙计叫道:“铁嘴将军胜。”人群中欢呼和哀叹声一起响了,“铁嘴将军七连庄,厉害。”
    “济州鸡王名不虚传。”
    林凤君已经退到门口,被两个守卫拦住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要出恭。”
    陈秉文压着嗓子哀求道:“二嫂……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叫二婶也不行。”她虎着脸,“这只鸡不是对手,我认输。”
    忽然在她怀里的霸天脑袋一转,径直从她怀里窜了出去,飞了二尺多高,刚刚好落在笼子里头。它收起尾羽,跟铁嘴将军面对面。
    护场的伙计也愣了,“这是谁家的?”
    林凤君先反应过来,“这不是……”
    陈秉文叫道:“是我的,它叫飞剑!”
    她赶紧叫道:“快出来!”
    霸天呆呆地站在原地,竟像是聋了一样。伙计叫道:“开押,铁嘴将军对飞剑,一手五十两。”
    人群中起了议论:“这鸡是什么来路?”
    “陈家三少带来的。”有人含笑道。
    “那就不用问了,我押铁嘴。”
    筹码纷纷落在赌桌上。陈秉文毫不手软,将所有筹码往下丢,林凤君一阵头疼,立即抢走一半,总得有点钱回家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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