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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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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都过年, 可这一年的春节却格外不同。
    大年三十的午后,李生白就来了林家。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还贴着一副春联。傲气的大公鸡霸天本来在棚子上悠闲踱步, 看见他就直直地飞过来撞到他怀里,像是在对他问好。
    他又惊又喜, “你还记得我。”
    “那当然。”林凤君伸手摸一摸霸天的尾巴,那里还缺失了一块。她又招手叫:“七珍, 八宝, 来跟李大夫打个招呼。”
    七珍瞥了李生白一眼,脚底下没动,八宝绕着他平稳地飞了一圈,以示礼貌,然后停在林凤君手上。她点着它的小脑袋笑道:“你俩越发懒了。跟我念,天地玄黄……”
    八宝低下头去一声不吭。林凤君很诧异, “过年不想念书?罢了罢了,我也不想。”
    她带着他由下至上一层层参观。李生白看着客厅里八仙桌两侧分列着官帽椅, 青砖铺地,整洁大方,便笑道:“很会布置,雅致。”
    “是我们捡了大便宜,房东的新家具都不要了。”凤君打开了话匣子,“我就说人倒霉好几年, 攒一攒就能转运,果然应在今年。”
    她将李生白手里的点心接过来, 走进二楼最东面的房间。这里洒扫得一尘不染,白瓷瓶里插了一朵红梅,额外清新。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上升。酸枝木的桌子上摆着一块牌位, 看着有些年头了,上写“温氏夫人之位”。
    她笑着解释:“年前从寺庙里请回来的。”
    凤君将点心盒子打开。供桌上本来就已经摆了林林总总的吃食,蜜橘、红果,各色饴糖、瓜子、糖莲子,她又将椒盐金饼和粉团补充进去,红红绿绿极为喜庆,有种俗气的热闹。
    林东华正好路过,看见桌子上头这一片,笑着摇头:“傻,你娘哪里吃得了那么多,只怕伤了牙齿。”
    “以前我娘舍不得买,都省给我。后来……她病了,将饴糖送进嘴里也吃不下。”凤君遗憾地叹了口气,弓下腰上香。
    她回过头来问道:“在外面过年,很寂寞吧。”
    “是。不过就算在京城,逢年过节父亲就要去宫里当班,想阖家团圆也难。”李生白有些无奈。“迎来送往,接礼送礼,母亲也很忙。”
    林凤君忽然想起他来济州的任务,“大嫂的事……”又赶紧换了个称呼,“周夫人。”
    “她身体已经大好了,只是思虑太重。”李生白将话头扯到一边,“做大夫的不好议论病人。”
    凤君笑着说道:“是我瞎操心乱打听。今天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她带着李生白进了另一间房,里头已经坐了两个人,她指着道:“这是我师叔范云涛,这是我师妹芷兰,昨天刚赶到的。”
    师叔范云涛名字很优雅,可真人却是个头发不多的胖子,白净面皮,看着慈眉善目,大概是平日酒喝多了,鼻头周围一圈总是红的。芷兰纤瘦单薄,穿一件素净的粗布袄子,越发显得伶仃。
    两个人站起来跟李生白见礼,林凤君热切地介绍:“这是京城来的李生白大夫,医术极好。”她笑着捏捏芷兰细细的腕子:“让大夫给你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芷兰只是微笑:“我好得很。”
    “师叔,你教徒弟倒合适,肉都长在你身上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屋子里被炭烧得暖烘烘。范云涛闲得无聊,搓着手道:“大侄女,你爹还是那么闷声闷气的。大过年的,不如咱们几个打叶子牌,骰子、牌九、猜拳总要来一样。”
    林凤君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不要再提了。我爹不喜欢赌。”
    “你爹?”范云涛瞬间笑出声,“这可真想不到,他也有转性的一天。算了。”
    李生白恭维道:“这位师叔一定武艺高强。”
    “武艺……”范云涛挑了挑眉毛,“也还行吧。”
    众人围坐,一顿天南海北地瞎扯。远处传来梆梆梆的声音,凤君扯着嗓子喊道:“爹,过来一起包。”
    父女俩将面盆菜板端进来,芷兰的脸骤然红了,吞吞吐吐叫了声师伯,手脚没处放似的。
    林凤君左右开弓,抡着胳膊双刀齐下剁肉馅。一群人围坐着包饺子,互道近况,无非说些官府收税,倭寇横行的话。
    李生白和芷兰两个人都不大会,显得笨手笨脚。凤君便扯了团面出来,“自己捏着玩吧。”
    李生白便在手里捏着,捏出两只翅膀两个爪子,凤君瞧了瞧,“原来是霸天。”她取了匕首,在那个面团上轻轻点了几下,将眼睛镂刻出来,又添了鸡冠,手里便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雄鸡了。
    “你真厉害。”李生白用崇拜的眼神看她。
    窗外阴沉沉地下起了雪,天黑得很快。林东华又去厨房做菜了,凤君开始讲武馆里的趣事,满屋里只听见她连说带笑,“那可都是一帮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那天我爹用了**,轰的一声响,门险些就塌了,把人吓得……我没敢出重手,在背后轻轻一点,就把带头的给抓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讲着讲着,她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心底闷闷的,只好仓促收了尾,抓些瓜子糖块给客人。厅里顿时沉寂下来,满屋子“咔哒、咔哒”乱响。
    林东华准备得很充分,有鱼有肉,蒸鸡烧鹅,四盘八碗,是圆满的一桌。林凤君自认有记忆以来,这是最好的一餐年夜饭。李生白帮忙从厨房端进来,林凤君先夹了些肉和菜,默默端去上供。待她回来,父亲才叫了起菜。
    烛光映着窗花,屋子里都是喜气。林凤君热情地给芷兰夹腊肉,她道了谢,却将肉放在旁边不吃。她渐渐回过味来,又夹了些卤牛肉递给李生白,“南市买的,你尝一尝,虽不比京城,在济州算是第一等的。”
    他笑眯眯地接了,投桃报李似的夹腊肠给她。
    屠苏酒端上来,众人举杯。李生白笑道:“承蒙雅召,欣赴贵庐,乔迁又逢新春,双喜临门,我先敬伯父。”
    范云涛鼓掌道:“好,好体面的后生。”
    林凤君似懂非懂,只知道是好话,跟着笑了几声,他便敬到自己眼前来,“林姑娘光风霁月,侠肝义胆,有幸结识,李某光彩之至。”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只得搜肠刮肚,“我……我也一样。你是客人,我们一定……宾至如归,吃好喝好。”说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的急了,两颊飞起来红色,连带脖子也渐渐红了。李生白看得脑子一热,几乎要脱口而出赞她漂亮,可是终于忍住了。
    远处有人放起炮仗来,一声接着一声。林凤君站起来:“咱们出去玩炮仗吧。”
    芷兰只是摇头,“我帮忙收拾。”
    林东华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能归置妥当,你是客人。”
    “不过就是端碗洗盘子罢了,能行。”
    芷兰一说,林凤君倒惭愧起来,拉着芷兰,“不要管。”
    她脸色有些暗淡,“我……不去玩了,你和李大夫去吧。”
    鞭炮声越发浓密。李生白和林凤君两个人走出来,冷风一下子灌进脖子,林凤君伸手挡了挡。
    她从后院棚子里取出油布盖着的炮仗和烟花,想了想,“不能在这里放,会吓到白球和雪球。”
    “那是……”
    “我家的鸽子。它们胆子很小,一旦被吓到,就再也不肯飞回来了。”
    “哦。”李生白好奇地看着咕咕叫的鸽子。
    “镖鸽对镖师来说非同一般,真的可以救命。”她忽然又想起陈秉正来。
    雪无声地落下。她往陈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许经过一番推杯换盏,已经醉倒了。
    林凤君将这个念头从脑中生生拔去。李生白笑着说道:“不如咱们找个没人……”
    “不如去武馆那边……”
    两句话是同时出口的,李生白抱起烟花爆竹,“咱们走吧。”
    她抽了些干草,将来喜喂饱了,才跳上车。
    牛车一路晃悠着向北走去。李生白叫道:“林姑娘。”
    路上少有行人,声音传得很清楚。“嗯?”
    “你上次问我白娘子和许宣的故事,最近有说书先生在讲,要去听吗?”
    林凤君心里一动,想起陈秉正留给她的那本书,不知道写了多久,不过他写字快。她含糊地答了一句:“也行。”
    “那我去约。”
    雪小了些,空气冷冽地压过来,吞吐之间尽是白茫茫的雾气。来喜脖子上系着一只铃铛,叮当作响。
    她提起灯笼望去,大概还有二三里地,前头有个不高的山坡,过了坡就到。
    突然山坡一点星火直直地冲向天空,在半空中爆开了,巨大的声响如雷震卷过来。来喜抖了一下,刹住了。
    她诧异地望向山坡。炮仗的亮光在光秃秃的半山腰照出了十几个小小的人影,叫着,闹着,有男有女,听声音她就知道是那群混世魔王,宁七的声音叫得最响,“什么雷霆闪电,也不如我这二踢脚威风。”声音在寒夜里传得很远。
    林凤君和李生白对视一眼,都笑了。她就跳下车,将老牛拴在树上,快步向那里走去。
    他们果然在那。宁七弯腰刚要点火,被林凤君从背后揪住棉袄一把拖住,“哪里来的炮仗?”
    宁七吓得一缩脑袋,“葛家庄……”
    “是不是偷的?”她拉下脸来,“赶紧给人送回去。”
    宁七脸色立刻变了,他叫道:“你冤枉人,不是偷的,是花钱买的。”
    她半信半疑,“你哪来的钱,自己还有一屁股债呢。”
    “陈公子给的。”宁七指着身后两大捆用草绳扎好的鞭炮烟花,“信不信,你问他就知道。”
    林凤君皱着眉头:“人呢?”
    “不知道在武馆还是走了。”宁七想了想,“他前几天给了我银子,叫我买些鞭炮烟花,存着等过年。我带着他们吃完饭,本来打算在后院放了,他突然来了,说怕鞭炮烧了林子,让我们走远些,山坡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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