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路
从水木回来的第二天,感觉自己依旧心绪不寧的刘培文继续拿稿纸抄书,起来只为让自己放鬆心神,转移注意力。
如此过了两天,刘培文抄写出来的文字直接堆了厚厚的一摞,原本慌乱的心態也逐渐趋於平静。
这天下午,自觉状態有所恢復的刘培文正准备再去燕京图书馆找点关於意识流写作的资料,却在招待所门外遇到了张川彩。
“培文。”张川彩低低地叫了一声。
“大姨,您怎么来了?”刘培文有点意外,转身把人请到了自己屋里。
张川彩进了屋,也没坐下,而是面带歉意地跟刘培文说道:“培文啊,我这次来,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实在对不住你,工作的事,可能要办不成。”
刘培文闻言,眨了眨眼,这种情况他心中还是有所准备。
“大姨啊,您没必要跟我道歉!”他郑重地说,“姥爷是一番好意想要帮我。这事情成与不成,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何况留在燕京这么大的事儿呢!”
张川彩见刘培文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得鬆了一口气,又细细地解释起来。
“你也知道,你姥爷这一辈子要强好面子,可在燕京,真称得上是別人对他有所亏欠的,那也只有故宫和歷史博物馆。
“故宫內部有一本叫做《紫禁城》的刊物,今年你姥爷还在上面发过研究文章,他想著你如果能去那里肯定就是最好了,跟你的情况也合適。”
“只可惜因为上级要求,他们单位现在对编辑的专业看得比较细,所以就没能成……”
刘培文明白张川彩这是不好意思打击自己,实际上估计就是人家一听想推进来的人只有个高中学歷,所以就没同意。
“……后来呢,他又去gm歷史博物馆问。博物馆的馆长老杨听说了,有心帮他办这个事儿,你姥爷挺高兴,想著哪怕当个讲解员呢,有个正式的工作就好。
“结果本来事情说准了,昨天晚上老杨又来跟你姥爷说,事情怕是要难办。
“具体原因他没敢细说,只是告诉说博物馆接下来要有非常大的人事和组织改变,现在的要求是暂停人员调动。”
刘培文听到此处,心里想著,恐怕就是要分成两个馆的事了。
后来的国博,实际上经歷过合併又拆分,再到后来再次合併的过程。
“虽然老杨后来跟你姥爷说,他在想想办法,但是我觉得恐怕有些悬了,所以提前来告诉你一声。”
刘培文能理解张川彩的苦心,她的父亲闻名显达了一辈子,到老了想给后辈帮帮忙却做不到,未免不太好看。张川彩这是生怕自己过两天去了,一听没结果,再闹將起来,再把老头气出个好歹。
“大姨,您放心,无论这事儿成与不成,我对姥爷,只有感恩!”
张川彩闻言,面色有所缓和,又絮絮地说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张川彩,刘培文此刻悬著的心,终於是死了。
不知为何,虽然收到的是坏消息,刘培文却放鬆了许多。
留在燕京固然好,但自从写完第二篇小说,他也有自信说,哪怕待在村里,也能闯出一片天。
此刻手握七百元巨款的刘培文心中是自傲的,这些钱如果在乡下生活,省著点足够他用三四年没问题。这三四年,自己怎么也能再发表几篇小说吧?
实在不行,拿著这些钱去做生意,哪怕倒腾原材料、弄弄水货啥的,挣钱嘛,不寒磣!
哪怕离开燕京,自己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从重生以来,一直紧绷著自己的精神状態,总觉得不够努力的刘培文,整个人轻鬆下来,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內心清净了不少。
此后一个星期,刘培文也不再伏案看书、不再想著时时刻刻提高自己,而是乾脆放鬆心情,坐著公交车逛起了四九城。
这几天里,招待所里又来了个年轻作者,却是靦腆得很,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刘培文也没再多跟人交流,乾脆自己玩。
眼瞅著到九月下旬了,他才又跑去买了一些回乡带的衣服、礼品,林林总总装了一大包,才罢休。
等他跑去跟张德寧道別的时候,张德寧还有些意外。
“你不是说要呆足一个月,好好补习补习知识吗?这才二十一二天吧?咋了,不想进步了?”
“也不能这么说,”刘培文摆摆手,“之前我是太想进步了,总想抓住一切机会提高自己,后来我发现,人不能一直这样绷著,真要是天天搞创作,一天不写完几千字不睡觉,那能不卡文才怪。”
跟燕京文艺的编辑们道了別,刘培文把从张德寧处领出来的稿费单和补贴都换了钱,又转头去办了电匯。
在这个年代,携带大量现金出门,无论如何都是不明智的。刘培德上学那次,要不是没有確切地址,肯定也是要走匯款的,总归是稳妥得多。
做完这一切,刘培文盘算一番,托编辑部帮忙买的车票是两天之后的上午,这两天他打算再去拜访一趟张白驹,无论如何,还是要表达感谢。
这天,刘培文早早地到了后海南沿26號,张白驹今日竟是不在家,潘愫只说他去参加博物馆的研討会去了。刘培文闻言,有些遗憾,又把此前张川彩跟自己所说的事情跟潘愫讲了一番,很是表达了一番感谢,告知他们,自己明天上午就要离开燕京,这才抽身离去。
到了离开的这天,刘培文又特意去洗了一遍澡,还去理髮店理了头髮,凑著理髮店的镜子看著自己,一个月没有暴晒的脸庞终於有了几分白皙。
“出来一趟,总算没给老家丟人。”
给自己的燕京之旅做了如此总结,刘培文扛起包袱,作別招待所,他把腰杆挺得笔直。
永定门火车站,依旧是不停歇的喧闹吵嚷。
刘培文进了候车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细细地听著广播。他要坐的车次开班就晚点,要等到下午了。
百无聊赖之中,他乾脆倚著包袱,睁著眼放空,心里则是想著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篇小说,要怎么起笔。
终於,广播里叫到了自己的那趟车。他站起身,跟著人群向前蠕动著,耳朵里,广播声、吵嚷声不绝於耳。
忽然,他觉得仿佛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培文!刘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