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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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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一锤定音
    初三这天,刘培文独自踏上了返回燕京的旅程。
    大刘庄侠侣距离开学都还尚早,此时还没有启程的计划,但刘培文的假期却是马上就要到头了。
    再加上二月下旬人民文学还要开《1942》的座谈会,他也要出席,所以他乾脆早早启程,一来能躲躲在老家时每天凑到身边的莫名其妙的笑脸,二来还能关起门来搞点创作。
    经歷过几乎是无所事事的一月之后,二月份他虽然是打算把手头这个话剧剧本写完,但是心態上依旧没有什么紧张感,
    似乎之前写《1942》的时候,大起大落的情绪演进和短时间內写出精品的重大压力把他的热情消磨得有些狠。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明明正处於生涯的巔峰期或上升期,但在一轮爆发之后,往往感觉天赋、热情、才情都被自己消耗得差不多了。
    那接下来还能不能持续掏出东西?还能不能掏出个大的?
    刘培文的內心是茫然的。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似乎到了应该蛰伏的时间段,为自己沉淀精神,积蓄力量,这样才有机会走得更远。
    回到燕景之后,第一个传递到他这里的消息是外匯券帐芦上已经收到了文艺春秋社六万八千多元的外匯券,他的存款一下子膨胀起来。其次才是得知了座谈会的具体时间地点。
    志得意满的在四合院里转了转,他此刻忽然觉得很多东西也不是不能买嘛。
    就在刘培文满志,准备做一次款爷的时候,全国优秀中篇小说的评选工作也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经过评审组漫长的评选,从送选的一千多部作品中筛出最终入围的四十部小说,然后再从这四十部里挑出一半,才是最终的获奖名单。
    今天这个下午的会开了半天,主要就是在爭论哪些作品该上,哪些作品要下。
    隨著现场评选工作的一步步推进,一个难点展露在大家面前。
    冯木看著眼前的这个清单,就有些头疼。
    作为评选委员会的评审之一,他看到刘培文的名字,本能地就想把眼睛挪开。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
    自从去了中国作家编辑部,他的工作相对更清閒了一些,与此带来的也是在评论界的话语权的降低。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次论战文艺报之所以输得这么彻底,並不是说批评思路出了多大的问题,而是討论的方式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
    动不动搞过去那套办法,如今真的已经被人唾弃了。
    所以说到底,刘培文和他的《1942》,只是导致结果的直接原因,而不是根本原因。
    但架不住他给大家留下的心理阴影大呀。
    这次中篇小说的评选,刘培文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和《步履不停》都走到了最后。评委会並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头疼。
    两部都入选,根本就没有先例,其他人会不会有情绪?
    拿掉一部吧,你能確保剩下选上的就比他的作品好吗?
    再说了,拿掉一部,拿掉哪一部呢?
    想到此处,冯木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燕京文学编辑部来:非要给一个人选送两部作品?你知道大家多难吗?
    此时,针对刘培文入选作品的爭论还在继续,冯木乾脆闭口不言,看著大家在这里发表意见。
    除了少部分支持两部作品都入选的人,大部分人的態度是留下一部作品。
    所以目前一方面是就入选数量在爭论,一方面是就入选作品也在爭论。
    还有人感慨说:早知道今年就不该取消一二等奖,不取消的话,给他一个一等、一个二等,大家还都能接受。
    討论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大家也没有什么好方案。
    认为只选一部作品的评委们,也各有各的支持,两部作品的支持率也是相差仿佛。
    一路吵吵到了下午,期间还有人让冯木拿个意见,他直接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咋办。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过来讯息,巴老到了。
    由於常年在沪上生活,巴老与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毕竟地位尊崇,大家都起身去迎接。
    等到重新落座,巴老也没多说什么,一边仔细翻看著目前推选出来的名单,
    一边安排大家继续进行评审。
    过了一会儿,终於有人开口將关於刘培文作品评选的难题拋了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是各抒己见,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部都上吧!”巴老扔下手里的清单,开口说道。
    “我在这里再次提醒大家一下,我们做优秀小说的评选工作,无论短篇、中篇还是像茅奖那样的长篇,其核心目的是为了帮助广大读者选优秀作品,是帮助作家朋友们定义优秀作品,引导作家的文艺创作发展。
    “既然我们的自標从来不包括论资排辈,必须让更多的作家出现在排名里,
    那我们的选方式应该就只有一条,那就是作品是否足够优秀!
    “刘培文虽然是一位青年作家,可是既然他的作品在座的各位都能认可,我们文有什么理由把一部好作品剔除出去,换上一部本不如他的作品呢?
    “如果不能保持对於作品的公平,评论界和读者们文该怎么看待我们评选的结果?谁还能相信我们评选的公正呢?”
    话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鼓起掌来,在巴老的一锤定音下,刘培文的两部作品,同时入选。”
    “所以说,我两部作品都入选了?”刘培文一脸惊喜地再次確认。
    “没错,这次咱们燕京文学可不光你,还有老邓的《那五》也入选了,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周燕茹笑著说道。
    此刻俩人正在人民文学《1942》座谈会的现场,如今距离座谈会正式开场还有段时间,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的閒聊。
    要不说培文年少有为呢!你看看老邓都多大了?”一旁的汪增其椰输道。
    “你说我?我中篇、短篇的奖哪一届缺席了?”邓有梅扬扬眉,“算上今年这俩,可是连著四次获得全国奖项了,你呢?今年这次没有吧?”
    汪增其闻言摸摸鼻子,只能吐出一句:“算你厉害”。
    近几年著作颇丰的邓有梅自从认定了京味儿写作这个方向,可以说佳作频出,奖运也很不错。
    这次座谈会也是在新侨饭店六楼,不过气氛不似上次时的凝重,大家普遍都是轻轻鬆鬆。
    去年年底的这一次论战,虽说在明面上说是各打五十大板:文艺报的主要领导全都拆散、现代派的名字直接禁用。但实际上现代派作为一种写作技巧,虽然换成了“先锋文学”的名號,但確实可以公开研究、学习、討论了。
    如今人民文学要为其中的胜负关键《1942》开座谈会,主题还是:以先锋姿態开创全新民族文化敘事。可以说胜负已显。
    唯一可惜的是,当初大力保护“现代派”作家们的章广年,如今已经不在人民文学工作了。
    此刻在台上主持会议的,正是人民文学的新任主编王濛。
    这次的会议可以说波澜不惊,唯一让刘培文感兴趣的是李拓、高行建他们几个还是以现代派的技法分析评论了一番《1942》。
    其实单纯以写作技法的追求上,《1942》並不算是追求极限的。在先锋文学研究敘事技巧的路线下尤其如此。比如他此前从人民文学那里拿到的读者来信里,他就看到一篇信,从敘事角度把《1942》贬得一文不值,认为这部小说好是好,但是敘事技巧不够精巧。
    刘培文本来心中颇有些志芯,最后看到落款上写著马元,才释然了。
    他呀,那也正常。
    对於现实主义写作和先锋文学,刘培文其实內心並不偏於某一方。前世的他喜欢《活著》,同样也喜欢《平凡的世界》,哪怕后者在写作上,就是传统的现实主义。
    会议结束之后,王濛带著两个领导模样的人过来,跟刘培文交谈了一番。
    內容无非就是勉励他再接再厉,创造出优质的作品。
    应付完这一切,刘培文著实有些疲累。
    与眾人作別,下了楼,刘培文骑上摩托车,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是—·刘培文!?”
    刘培文扭头一看,身后一个清瘦的青年,正推著一辆自行车,一脸惊喜的看著自己。
    看著他笑起来时眯起的小眼晴,刘培文乐了。
    督督,您吉祥啊?
    “你是?”刘培文面露迟疑。
    “哦!容我自我介绍,我啊,叫马未督,是青年文学的编辑。”
    马未督支起自行车,伸过手来要与刘培文握手。
    刘培文赶忙从摩托车上下来。
    “您这摩托车可够神气的,不便宜吧?”他一脸羡慕地开口赞道。
    “嗨,就是代步工具,说实在冬天骑这个太冷了!”刘培文摆摆手,“你这是?”
    马未督闻言,又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今天是来拜访一个归国华侨,了解一点之前的文玩掌故。只可惜没见到人,本来下楼的时候还有点失望,没想到一出门竟然遇见了刘培文。
    俩人细聊之下,刘培文这才知道,上次《没事儿偷著乐》开座谈会的时候,
    其实马未督就在现场,只不过当时刘培文心里装的都是“现代派”论战的事儿,
    根本没注意到他,俩人也没搭上话。
    “这么说,你还懂文玩收藏?”刘培文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靠。
    “要说懂得很多我不敢当,但有些品类比如瓷器啊,杂项之类的,我还成,
    见过点东西。”马未督非常谦虚。
    “正好,我正想找人问问呢!”刘培文一拍大腿,“我买了个四合院,想置点古董家具用,这方面,你有什么好建议没有?”
    其实他之前不是没想过找张白驹打听打听,毕竟论到玩古董收藏,如今的马未督拍马也不及张白驹。
    但是张白驹毕竟年事已高,总不能让老人家为了自己买几个古董家具之流再去奔走吧?
    所以这种事儿就不如找马未督这种年轻人来得方便。
    “这么说,你买来不为收藏,就为自己用?”马未督问道。
    “也不全是,”刘培文口气很大,“有什么名人字画、精品瓷器,也可以收藏一点,只要是真品,一样买个十件八件也不打紧,我这也算是保护性收藏!”
    “好一个保护性收藏!”马未督被刘培文的口气镇住了。
    “不瞒您说,我自己手头也紧,平常都是自己私下里寻摸东西,自己手里东西其实不多,不过看得確实不少,您要是有兴趣,我这会儿带您去买也行。
    “如果你按你说的那个什么『保护性收藏”,不想费工夫去寻摸的,那就直接去文物商店买就行。”
    “文物商店?”刘培文好奇道。
    他在燕京这一年多功夫,除了上班就是写作,平日里閒逛的时日少之又少,
    还真不知道文物商店是什么。
    “您贵人多忘事!”马未督笑道,“就是国营的文物商店啊,东西保真,有钱就卖,不用担心打眼。”
    在八十年代,文物作为出口创匯的一种经营项目,一般都由国营商店统一经营,这些商店在收到珍品后一般转交给博物馆,相对普通的文物则是一概可以卖出。
    针对外国人,还有专门的服务部,可以收取外匯。
    “那我要是想买点自己用的家具呢,不用太老的。”刘培文又问道。
    “那就去信託商店,西单、菜市口、天桥、西四、东四、北新桥、新街口·多了去了!单论家具,东华门多些,也能淘到一些不错的。”
    马未督所说的信託商店,其实就是国营的典当行,不过当时的信託商店大多是做寄售服务,物品卖出,收取一定的手续费;没有卖出,可以原封不动的拿回,无需交费。
    不过毕竟都是些市民日用物品,相对文物商店的珍贵程度要差不少。
    刘培文思付半天,还是想先见识见识古董买卖。
    八十年代会经歷价格闯关他可是知道的,银行的利息能到10%以上,但即便如此,与其存钱,也不如换成东西。
    马未督听他说想看文物,又介绍起来。
    “最近这一阵,琉璃厂东大街正改造呢,我经常去的那个悦雅堂搬到燕京饭店西楼去了。您这会儿得空吗?我陪您看看?”
    刘培文自然点头同意,马未督见状,乾脆把自行车放在新侨饭店,坐上刘培文的摩托后座,俩人一溜烟直衝燕京饭店。
    到了燕京饭店,从摩托车上翻身下来,马未督脸都冻青了。
    他使劲拍了拍脸,又揉搓了片刻,终於觉得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知觉,这才堆起个笑脸,带著刘培文朝西楼大厅走去。
    来到大厅里,马未督带著刘培文走到一处柜檯前,跟柜檯前的服务员打了个招呼,显然极为熟稔。
    刘培文打量了一下这处柜檯,玻璃柜檯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圈,后面靠墙还有一排高柜,高柜顶上则是一些大瓶,这里的物件大都存放良好,只是没有名签、价格,更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陈列柜。
    此刻柜檯前也有不少人在围著观瞧“培文,您看看有入眼的没有?”
    刘培文凑到柜檯前,仔细观瞧起来,
    两世为人,他对古玩这行完全是门外汉,看东西全凭自已对於物件外形的感受。
    “这个不错。”他指著一个巨型的深蓝大碗,釉色上有很多白点星罗棋布,
    “做个笔洗蛮不错。”
    “哟,你这眼光可真不错!”马未督夸讚道。
    “这大碗普通人看不出精彩,其实这个叫洒蓝釉,又叫雪蓝。面的釉是用竹管蘸蓝釉汁水吹上去的,做成这个形制,肯定是官窑的作品。”
    “您说的没错。”服务员笑著说道,“这是明代宣德官窑洒蓝大碗,在最近收到的文物里算是很不错的。”
    “这样一件得多少钱?”刘培文看著马未督问道。
    服务员倒是先回了话,“这件38块。外匯券买的话只要28,或者10米刀。”
    这样的定价其实是跟官方匯率不符的,跟实际匯率更接近。
    “多少?”刘培文有些震惊。
    在他看来,一件距今五百多年的真品官窑瓷器,还是工艺不错的,居然只要38块。
    如果在前世,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到一件文物?说出去別人只觉得你比缅北都狠。
    “我要了!类似年景的东西,还有没有?我可以付外匯券。”刘培文此刻只觉得这一趟是来著了,要是只买一件回去,自己怕不是亏大了。
    马未督则是加了一句话,“最后咱们看看数量再谈价格!”
    说罢用眼神示意刘培文別轻易同意报价。
    刘培文恍然,看来之所以不掛標价,就是讲价空间不小。
    就这样,服务员一连找来十几样各种款式大小的瓷器,刘培文听著马未督一个个介绍,一路挑选著,最后足足挑了十件,才肯罢休。
    “培文你这个『保护性收藏”可真厉害啊!”马未督讚嘆道。
    平日里他寻摸文物,来这种文物商店极少,因为价格太透明,自己那点收入,根本买不了几件,所以他更爱去人家里寻摸,有时候一块、五毛就是一件真品,他手里的好多收藏就是这么赞下来的。
    可是要是有钱,谁不想这样干呢?
    刘培文这一小时的收藏记录,足足就顶上自己一两年的收穫了!
    跟著服务员去交了钱,有约定好了送货时间,刘培文这才带著马未督重新往新侨饭店开去。
    “今天真痛快!”马未督下了车,脸虽然还是僵硬,但眼里的笑容是藏不住的,“培文你要是对收藏感兴趣,改天我带你去博物馆,国博那边出了一大批名人字画,价格不高,贵的一二百,便宜的几块钱的也有!”
    “那感情好!”刘培文乐了,他正愁自己这外匯券没处呢。
    “不过赶明还是先帮我淘换点家具。”
    两人约定好过后见面的时间,这才各自散去。
    马未督骑上自行车,忽然想起,自己最初跟刘培文打招呼的时候,好像是想约个访谈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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