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锻骨拳
日子像沪城梅雨季节的屋檐滴水,不紧不慢,又连绵不绝。
竹观鱼每日重复著书童的活计,伺候笔墨,跟著福伯学看帐本,听规矩。
脸上永远是那副温顺谦恭的模样,心里那桿秤,却时刻称量著所见所闻。
属性点缓慢积累,【0.21】…【0.25】…【0.29】…
药渣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老刘头守信,每晚都能用旧报纸包一小包相对乾净的药渣给他。
种类驳杂,药性各异,提供的属性点也起伏不定,有时一包能加零点零几,有时几乎毫无反应。
但他不挑,蚊子腿也是肉,乱世里,能多一分力量,就是多一分生机。
他依旧仔细咀嚼每一口食物,不放过任何一点能量,身体似乎也丰润了些,不再那么乾瘦。
这晚,他又拿到一包药渣。
回到小屋,关紧门,摊开报纸,里面是些切碎的根茎和草叶,散发著浓烈的苦涩味。
他捻起一点,放入口中咀嚼,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炸开,紧接著,面板跳动。
【属性点+0.008】
不错,这是几日最多的一次。
他面无表情,將药渣一点点吃完,再用冷水漱口,冲淡满嘴苦味。
属性点停在了【0.37】。
就在他准备熄灯休息时,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刻意放轻,朝著內院方向而去。
不是巡夜的护院。
护院的脚步沉稳规律,而这几人,透著一股鬼祟。
竹观鱼瞬间吹灭油灯,將自己隱於黑暗,屏息凝神,耳朵贴近窗缝。
声音远去。
他心念电转,內院是赵老爷子、几位姨太和小姐的住所,戒备森严,寻常下人晚上绝不敢靠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去查看?风险太大,若被当成同伙或窥探主家隱私,死路一条。
不管?若真出事,火烧起来,他这条池鱼也可能被殃及。
黑暗中,他眼神闪烁,如幽潭微澜。
片刻,他有了决断。
不能自己去,但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轻轻拉开房门,像一道影子滑出,却不是跟向內院,而是转向福伯住所的方向。
他记得福伯今晚似乎因帐目问题留在了前院书房。
脚步放得极轻,呼吸压得极低,遇到巡夜护院,提前避入阴影,心跳平稳。
赶到书房外,窗纸透出昏黄灯光。
他整理了一下呼吸,脸上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惊慌与焦急,轻轻叩门。
“福伯?福伯您歇了吗?小子有急事!”声音压著,带著一丝颤抖,像个受惊的少年。
屋內沉默一瞬,传来福伯沉稳的声音:“进来。”
竹观鱼推门而入,反手轻轻掩上门。
福伯正坐在书案后,就著油灯看帐本,见他进来,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
“何事惊慌?”福伯问,语气平淡,却自带压力。
竹观鱼躬身,语速稍快,但字句清晰:“福伯,方才小子起夜,回屋时,隱约瞧见…瞧见两三条黑影,朝著內院方向去了,脚步很轻,不像护院的弟兄。”
福伯眼神骤然一凝,身体微微前倾:“看清了?几人?什么打扮?”
“天太黑,没看清打扮,约莫…两三人,身形看不真切,但脚步又快又轻,小子觉得…觉得不对劲,不敢隱瞒,赶紧来稟告福伯。”竹观鱼低著头,声音里的惊惶不似作偽。
福伯盯著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偽以及这件事的性质。
书房內只剩下油灯灯芯噼啪的轻响。
“你做得很好。”福伯缓缓道,站起身,“此事,还有谁看见?”
“回福伯,就小子一人。”
“嗯。”福伯走到他面前,苍老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回去歇著,今晚之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提起,明白吗?”
“是,小子明白!”竹观鱼重重应下,表现出一副如释重负又严守秘密的模样。
“去吧。”
竹观鱼躬身退出书房,带上门。
转身离开时,脸上那点惊慌瞬间消失,只剩平静。
他知道,消息已送达,如何权衡利弊,是福伯这个层级的事。
回到小屋,他並未睡下,而是静静坐在黑暗中,倾听外面的动静。
约莫一炷香后,远处隱约传来几声短促的呼喝,很快又归於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赵府一切如常。
但竹观鱼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
巡夜的护院换了一拨生面孔,眼神更警惕,內院往外抬垃圾的婆子小声嘀咕,说后墙根似乎清理过,有点土腥味。
午后,福伯叫他到书房。
桌上放著一小碟精致的桂糕,还有一杯冒著热气的香茗。
“坐。”福伯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竹观鱼依言坐下,腰杆挺直,双手放在膝上,姿態恭敬。
福伯將桂糕推到他面前:“尝尝,三小姐赏的。”
“谢福伯,谢三小姐。”竹观鱼拿起一块,小口吃著,甜糯可口。
面板毫无反应,这种精致点心,能量密度似乎反而不如粗粮。
福伯慢慢品著茶,看似隨意地道:“昨夜之事,你处理得不错,谨慎,知轻重,懂规矩。”
竹观鱼放下糕点,垂首道:“是福伯平日教导有方。”
福伯摆摆手:“机灵是天生的,教不来,府里人多眼杂,难免有些吃里扒外、手脚不乾净的东西,想趁著老爷子寿辰將近,府里忙乱,捞点好处或是递点消息出去。”
竹观鱼適时露出惊讶和愤慨的表情。
福伯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是外院两个杂役,被外面小帮派买通了,想摸清內院巡夜规律,偷点姨太太们的首饰,昨夜是去探路的,已被处理了。”
竹观鱼心中雪亮,福伯的话,半真半假。
外院两个杂役或许是真,但买通他们的,绝不只是“外面小帮派”那么简单,否则不至於动用“处理”这个字眼,而且动静绝不会那么小,但他脸上只是適时的庆幸:“幸好发现了,没出大事。”
“嗯。”福伯点点头,话锋一转,“你近日似乎对拳脚功夫,还有些兴趣?”
竹观鱼心里一动,面上略显羞赧:“小子不敢隱瞒,是觉得…强身健体也是好的,而且,若真遇上事,哪怕能挡一下,喊一嗓子,也是好的。”他重复了福伯之前说过的话。
福伯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倒是会现学现卖,罢了,既然你有心,老夫便给你个机会。”
他站起身,从书架后摸出一本薄薄的、页面发黄的小册子,封面上无字。
“这本《锻骨拳》,是军中最基础的打熬力气、活动筋骨的把式,不算什么高深武学,但胜在扎实,练好了,对付三五个地痞无甚问题,你拿去,早晚无人时,照著练练,记住,不得外传,也不得让他人知晓是我给你的。”
竹观鱼双手接过册子,触手粗糙,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起身深深一揖:“谢福伯栽培!小子定勤加练习,绝不外泄!”
“去吧。”福伯坐回椅中,重新拿起帐本,不再看他。
竹观鱼將册子小心翼翼揣入怀中,退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