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匪
次日,天光未亮。
客栈內已有了动静。
竹观鱼与清风几乎同时结束打坐,相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收拾行装。
没有多余话语,动作利落。
隔壁也传来轻微响动。
玄璣道人推开房门时,眾人已等在廊下。
“走。”
依旧是一个字,言简意賅。
下楼,结帐。
大堂內空荡,昨日那桌江湖客不见踪影,想必是早早离去,或尚未起身。
车夫已套好车马,等在门外。
晨雾瀰漫,县城尚在沉睡,青石板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行人的脚步声和车轮軲轆声。
出得城来,官道更显寂寥。
空气中瀰漫著破晓前的湿冷,远处山峦轮廓模糊。
玄璣依旧闭目养神。
李芸坐在车內,手持那捲《凝冰劲》秘籍,指尖偶尔划过书页,似在推敲其中关窍。
赵玉书经过一夜休整,气色好了些,扒著车窗,看著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眼神不再全是恐惧,多了几分思索。
竹观鱼策马跟在车旁,目光扫过路旁枯草上的白霜,体內凝冰劲自发流转,与这天地间的寒意隱隱呼应。
他分出一丝心神,留意著四周动静。
行至午时,路过一个岔路口。
路边搭著个简陋的茶棚,几张破旧桌椅,一个头髮白的老嫗守著个大茶壶,眼神浑浊。
“在此歇息片刻。”玄璣开口。
眾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
竹观鱼要了几碗粗茶,又买了些老嫗自己烙的干硬麵饼。
茶是苦涩的陈茶,饼是剌嗓子的粗粮。
赵玉书小口啜著茶,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但还是努力吃著饼。
李芸神色不变,安静用餐。
清风吃得很快,吃完便起身,警惕地观察著路口。
竹观鱼慢慢嚼著麵饼,目光落在茶棚角落。
那里,蹲著个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约莫十来岁,面黄肌瘦,正眼巴巴地看著他们手里的饼,喉咙不住滚动。
竹观鱼顿了顿,掰下手中半块饼,走过去,递给孩子。
孩子愣了一下,怯生生地不敢接。
“吃吧。”竹观鱼语气温和。
孩子这才飞快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噎得直伸脖子。
竹观鱼又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粗茶推过去。
孩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埋头猛喝。
“小兄弟,哪里人?”竹观鱼蹲下身,平视著他,隨口问道,脸上是惯常的温和笑容。
孩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含糊道:“北……北边逃过来的,俺家那边……打仗,没活路了……”
“就你一个人?”
“俺爹娘……被山匪杀了……都没了……”孩子眼圈一红,低下头。
竹观鱼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几枚铜元,塞到孩子手里:“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吧。”
孩子攥著铜元,眼泪掉了下来,朝著竹观鱼磕了个头,爬起来跑掉了。
竹观鱼回到桌边,神色如常。
赵玉书看著他,眼神有些复杂。
或许是联想到以前的自己吧。
竹观鱼笑了笑,没说话。
李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乱世飘萍,救不过来。”
“看见了,便做一点。”竹观鱼语气平静,“求个心安。”
玄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了竹观鱼一眼,目光深邃,復又闭上。
歇息约莫一刻钟,眾人再次上路。
越往北行,地势渐高,官道也变得崎嶇。
沿途所见,越发荒凉。
废弃的村落越来越多,有时行上大半日,也见不到几缕人烟。
气氛压抑。
休整完毕,继续赶路。
如此昼行夜宿,一连数日。
越往北行,地势渐高,民风亦显彪悍。
沿途所见溃兵、土匪踪跡愈发频繁,有时甚至能远远听到零星枪声。
幸有玄璣坐镇,他气息渊深,寻常宵小远远感知,便自行退避,倒省去不少麻烦。
这日午后,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隘口。
官道在此变得狭窄,一侧是陡峭山崖,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涧谷。
车夫勒住韁绳,面露难色:“道长,前面就是『一线天』,这地界……近来不太平,听说有伙强人盘踞,专劫过路商旅。”
玄璣抬眼望去,山势险恶,林木幽深,確是设伏的好地方。
“无妨,过去。”他语气依旧平淡。
车夫不敢多言,只得硬著头皮,催动马车。
马蹄声、车轮声在狭窄的山谷间迴荡,显得格外清晰。
竹观鱼与清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暗自提气,劲力蓄而不发。
行至峡谷中段,最险要处。
“咻——啪!”
一支响箭带著悽厉尖啸,从左侧山崖射入空中,猛地炸开。
紧接著,前方路中央,以及两侧山坡上,呼啦啦涌出二三十號人,个个手持刀枪棍棒,甚至还有几杆老旧的鸟銃,堵住了去路。
为首一名虬髯大汉,手持鬼头刀,声若洪钟:“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財!”
匪眾们跟著鼓譟,眼神贪婪地扫视著马车和马匹。
车夫嚇得面如土色,几乎握不住韁绳。
玄璣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虬髯大汉身上。
大汉与玄璣目光一触,心头莫名一寒,但仗著人多势眾,强自喝道:“老道士,识相的,把钱財、马匹、还有车里的女人留下,饶你们不死!”
玄璣尚未开口。
“鏘!”
一声清越剑鸣。
李芸不知何时已下了马车,白衣胜雪,手持那柄寒光短剑,立於道中。
她眼神冰冷,扫过群匪,最后定格在虬髯大汉身上。
“滚。或者,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凛冽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颳过峡谷,让那些鼓譟的匪徒声音为之一滯。
虬髯大汉一愣,隨即恼羞成怒:“妈的,个小娘皮,敢跟你爷爷耍横?弟兄们,给我上!拿下她!”
几名悍匪挥舞著刀枪,嗷嗷叫著扑向李芸。
李芸身形未动,直到刀锋临体前一刻。
动了。
白影一闪。
如鬼魅,似飘雪。
“噗!”“噗!”“噗!”
数声轻响,伴隨著短促的惨嚎。
扑在最前面的三名悍匪,动作骤然僵住,手中兵刃“鐺啷”落地。
他们的咽喉处,皆多了一道细如红线的伤口,鲜血缓缓渗出。
尸体软软倒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匪徒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那三道顷刻毙命的同伴,又看向持剑而立、纤尘不染的李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头顶。
这是什么手段?
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剑的!
虬髯大汉也是亡魂大冒,他知道碰上硬茬子了,但此时骑虎难下。
“开枪!给老子开枪!”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几名手持鸟銃的匪徒慌忙抬起枪口。
就在他们即將扣动扳机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如同山岳压顶!
所有匪徒,包括那虬髯大汉,只觉得浑身一沉,仿佛被无形枷锁束缚,动作瞬间变得迟滯无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几个持鸟銃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却如同凝固,怎么也按不下去。
玄璣依旧坐在车上,闭著眼,仿佛什么都没做。
竹观鱼心中凛然。
对方居然仅凭气势,便能压制数十人,令其动弹不得!
与福伯当日爆发相似,但似乎更显举重若轻。
李芸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