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意见出来了
第85章 意见出来了
领导看稿子的速度有多快,刘培文不知道,章广年不知道,这也不重要。
领导主动把稿子要走这件事,很重要。
刘培文的新作品被一个电话直接送到海里去的消息,只用了两天,就传遍了整个燕京的文艺圈子。
这段时间,不少人觉得气氛诡异的平静。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一个评价、一个决定或者一句简单的话。
刘培文最近则是开心得很。
他一个作家只管码字写文,领导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距离时间拉满一个月还有五天。
这天,施工队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小货车,拉来一大堆钢管,还有一个土锅炉、各种材料码了一地。
刘培文指挥著师傅们確定土锅炉的位置,一切安排就绪,就是抄起工具开干五位师傅,一整天的叮叮噹噹,就把土暖气装好了。
加水,点火、续炭,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回水口咕嘟咕嘟排出一溜气泡,
刘培文兴冲冲地跑到臥室里摸了摸暖气片,感受到了许久未曾遇见的温暖。
中原老家的房子里,是没有暖气的,大家冬日里最习惯做的就是多穿一点、
找太阳地窝著。
而前世常年住在北方的他,依然更喜欢在北风凛冽的日子里,在暖气旁边做一条咸鱼。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搞定了两样心头要事,刘培文感觉开心了很多。
唯一可惜的就是最近他实在是无人可以倾诉这种快乐。
关心他的朋友们此刻害怕打扰他,而更多的人只是远远地等著看他的笑话。
成为风暴中心的百深处34號,反而一片寧静,不见半分风雨。
又过了一天,当刘培文正在院子里拉板胡的时候,章广年来了。
“培文你好雅兴啊!行了行了別倒茶啦!我来是跟你说个好消息,稿子送回来了!”
章广年进了院子,也不让刘培文去倒茶,站在院子里急切地传递著消息。
“是吗?”刘培文喜出望外,“那你看过没有,咱们什么时间发表。”
“路上看了一些,写得太好了!”章广年感慨道。
“不光是这个题材选择的非常有深度,其中对於现代主义的一些写作技巧使用的也非常得当,我甚至觉得这走出来咱们国家独有的风格!
“这些东西,都说明当初大家的坚持是没错的!”
说到此处,章广年有些感慨,这一个月,他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光检討就做了两回。
“对了,作品发表还要等等,这个月的人民文学20號才刊发呢,不过事到如今,也算是有结果了。”
“哦?”刘培文心中一动,“怎么说。”
“送回来的不光是稿子,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这部小说用独特的视角把民族的屈辱史、灾难史展现在读者面前,我认为,这样优秀的作品值得每个中国人认真阅读。”
章广年一字一句的复述完整句话,一脸激动地看著刘培文,“培文,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对现代派的批评可能不会再有了,而你这部作品,也必定要有超规格的宣传和刊发的。”
“哦?超规格?”刘培文好奇道:“怎么超规格?稿费也超规格吗?”
“肯定的!”章广年认真的点点头。
“不仅如此,人民文学这个月发行之后,你这本小说的单行本,最快一月就会发行!首印怎么也要二十万册吧!”
“这么高?能卖完吗?”刘培文咋舌。
这部小说可是还没发表啊,未经销售验证,居然上来就要印二十万册。
章广年嘿嘿一笑,“你小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事儿不明白。”
报完喜讯,章广年就匆匆离开了,等待他处理的后续事件还有很多。
刘培文在院子里站了半响,终於起身穿戴整齐,骑上摩托车去了燕京文学的编辑部。
“呦?你这小子怎么来啦?”张德寧看到他上门,惊喜地问道。
“没啥事儿,我就问问,《甜蜜蜜》能发了吗?”
刘培文一脸笑意,“我的那个小说可是马上要在人民文学上发了,再问问吧,说不定这部也能发了呢?”
“你是说?”张德寧一脸惊喜。
此前会议上发生的事她知晓后,心中也暗暗为刘培文的鲁莽担心。
可看他如今瀟洒自在的样子,显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想起前两天的消息,她有了几分確定。
“哎!听说你的新小说送进里面去了,大领导点名要看?”她低声打听著。
“是,今天稿子才送回来,还给了一句评语!”
“什么评语?”周燕茹也忍不住走过来开口问。
刘培文清了清嗓,认真重复道:“这部小说用独特的视角把民族的屈辱史、
灾难史展现在读者面前,我认为,这样优秀的作品值得每个中国人认真阅读。”
一时间编辑部都安静了。
“评价这么高啊!真可惜——”周燕茹嘆息道,“怎么没发在燕京文学呢。
,”
“就凭这句评语,下一次的茅盾文学奖,培文怕是稳了!”张德寧闻言,憧憬著点评道。
1981年,根据茅盾先生的遗愿,文协以茅盾捐赠的25万元稿费为基金,设立了茅盾文学奖。
这个专为长篇小说作家和作品设立的奖项,规定三年评选一次。第一届今年刚颁完奖,下次评选颁奖要等到1985年了。
几人感慨了一番,张德寧终於想起刘培文来是要干嘛,於是又带著消息跑了趟主编办公室。
不知过了多久,张德寧终於迴转。
看到刘培文期待的目光,张德寧笑著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你这小子走了什么运,我刚一开口,主编就同意了。”
不过事情突然,燕京文学已经来不及调整版面了,《甜蜜蜜》大约要在一月號发出。
得到了肯定的消息,一桩心事放下,刘培文骑著摩托,突突突离开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此时,文艺报的主编办公室里,瀰漫的烟雾已经快把整个屋子填满。
看著两个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步、不停抽菸的副主编,冯木再次开口问道“现在我知道的消息就是这样,你们想想吧,应该怎么办?”
说起来,当初冯木与他们的观点並不相同,只可惜有更高层的领导认为现代派应该被批评,所以这俩副主编居然也不顾自己的劝阻就开干了。他还不好劝阻。
自从“关於现代派的通信”之后,冯木其实就看淡了,这边劝不住,那边也压不住,我还能怎么样?
看著眼前这俩人不说话,他张口问道,“刘希成人呢?拉出来抓紧写道歉信吧。”
“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听说在家砸东西呢。”对面俩人不知谁回答了一句,也没下文了。
“不行!我再去找领导问问!”其中一个副主编掐灭了菸捲,咬咬牙说道。
跟冯木告罪一句,他扭头出了办公室。另一位乾脆没说话,跟著走了。
冯木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这两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別,
病急乱投医!
找领导?能比看稿子的领导还大?不过是求个安慰罢了。
看著屋子里依旧漂浮著的烟气,他扭头推开了窗户,冷风吹了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个编辑部,怕是要散了。
“所以说,文艺报这个班子是彻底拆没了?”刘培文好奇地问道。
12月底的一个午后,刘培文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捧著一个塘瓷缸子,里面是热腾腾的红茶。
这楼房確实不错。
中午他受王蒙的邀请,到他家中参与一次家宴,李拓、邓有梅等好几位当时参会的人都在,只是缺了章广年、高行建等人。
此时已经是饭后,大家撤了席,各自在屋子里找舒服的地方坐下,喝著茶,
隨意聊著最近的变化。
王濛点了点头,嘆了口气,“冯木这次算是平白无故受了影响啊。”
“《文艺报》改成报纸形式、冯木去编《中国作家》;副主编唐印安排到了到文讲所;刘锡诚那傢伙去了民间文学研究会,喷喷,文艺报的主要骨干这是一次性都拆没了啊。”李拓著手指头盘点道。
“还不止是这样。”
王濛环顾在座的眾人,低声说道,“章广年其实也是受了批评,差点辞了职。”
“啊?”邓有梅有些意外,“培文这次贏得这么漂亮,就连都评价这么高,怎么还会受到批评?”
“问题就在这里,”王濛分析道。
“虽说培文这次弄得声势很大,作品也是万中无一,可这並不能改变把学术討论变成赌斗这种任性做法的错误之处。”
“所以呢?怎么不批评我?”刘培文好奇道。
“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王濛笑道,“你太年轻了,年轻人嘛,书生意气!这会儿不会有人批评你的。”
“倒是章广年,在很多领导同志眼里,一方面是他的態度跟很多老同志的意见相左,另一方面也是认为他作为文协的领导,在工作中偏一方有失偏颇。”
“这也叫有失偏颇?”李拓有些不忿,“支持正確的事情,也叫有失偏颇?”
“不能这么想,”王濛摇摇头。
“其他同志的意见跟我们的意见,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大家都觉得文艺发展需要新的方向,需要改,但是怎么改,步子多大,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3
“儘管我们对於现代派的想法主要是在技法上,可很多人却有可能有样学样,进一步扩大延伸,说不定真的学出西方的那些弊病来,客观讲,这也是被批评的原因之一。”
“那现在是怎么样?老章要下来?”邓有梅问道。
“那不会,文协还是他做领导,只不过不会再兼任人民文学的主编了,他找我谈过,希望我去担任主编。”
眾人自然是一阵恭喜。
“另外就是,无论如何,现代派这三个字不能再提了。”王濛耸耸肩。
“什么意思?大家白干一场?”李拓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从“关於现代派的通信”开始,他已经与现代派这个词深深的绑定在了一起,乍一听有些难以接受。
刘培文却明白了王濛的意思,不让提“这三个字”,那就换几个字唄。
我穿上马申,別人就不认识我了?
“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啊!”刘培文笑道,“改个名字就放行了唄?”
李拓听到这里,也恍然明白过来,有些汕汕地笑了笑坐下。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王濛点点头,“就是还不知道换个什么提法合適。”
刘培文听到这里,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前世八十年代中后期,当代文坛忽然涌现了一大批的新名词,而且都是此前从未流行过的。
敢情当时也是穿上马甲冒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会心一笑。
一旁的邓有梅眨了眨眼,“培文你笑什么?想出什么好名字了?”
“有一个名字,我觉得很合適,足够笼统,又能表达概念。”
“哦?说说?”
此刻屋子里的人都被他吊起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