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到处都是熟人
第128章 到处都是熟人
王晓波的问题让刘培文有几分尷尬,
算了!往好处想,这又是一个《燕京人在纽约》的忠实读者。
刘培文想了想,斟酌著说道:你看过我的小说我很高兴,但是你也要明白,我这小说主要是批判这路人,我不能帮你成为那种人。”
“明白!明白!”王晓波连连点头,一脸苦相,“我也不是一定要偷渡,我是想去米国陪我爱人,没有她,我活不下去。”
“你就没去探探亲什么的?”刘培文问道“哪能啊,飞机票太贵了。”王晓波苦笑,“所以我想长期去,平均到每一天里,成本就低了。可是单位不给我开介绍信。”
刘培文摇了摇头,如今赴美还是很有难度的,单位如果不配合,就很难继续。
思半天,他忽然有了灵感,“你有阅读习惯,又能打听到我,多少爱好文学吧?有作品没有?”
“写过一些,”王晓波有些苦恼,“发不了。”
他的处女作《绿毛水怪》写成后,在朋友之间颇受好评。因为这篇小说的机缘,他还找到了现在的老婆。
但是作品送到人民文学之后,没能发表,被认为充满自由主义的思想。
“不能个个发不了吧?有存稿没有,我帮你问问去。”刘培文低声询问,然后凑到他耳边把自已的主意讲了讲。
王晓波不算大的眼睛明显亮了。
“我回去!我回去整理!”他站起来,高兴得不知道手往哪放,脸上显得愈加丑陋。
甩下一句“明天找您!”王二撒丫子走了。
送走了王二,刘培文慢条斯理地看起书来一个半小时说长不长,学生们也都回来了。
刘培文再一看,原来旁听的的人几乎销声匿跡,班里如今剩下的人还不到二十个。
居然还有人逃课!
也没有再点名,刘培文笑著说“看来有同学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当然他也可能確实找到了他的衝动。”
坐在下面的兮川差点笑出声,一衝动把课逃了是吧?
望了望台下的人,有人手里著东西,有人捧著书本,还有的人已经写了好几张纸,!甚至有人端来一饭盒的红烧肉。
“砂锅!你先讲讲!”
砂锅是这个同学的笔名。
砂锅也不含糊,“我领了题目就出去在学校里散步,走著走著就走到食堂了,下午两点半,没饭了吧?我就走进去看,发现中午窗口剩下了一大碗红烧肉,我一衝动,就跑过去打了一盒。”
在大家的鬨笑中,砂锅有点不好意思。刘培文却是给他一个讚赏的眼神。
“爱与美食,是人最根本的衝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笑著说,“我认识一位前辈,就特別会吃,认真的琢磨研究,美食也会是非常好的题材,这一碗迟来的红烧肉,是个不错的开篇。”
此刻,大家的眼神里又有了羡慕。
一个个点评了同学们对於“衝动”的想法,几十分钟条忽过去。
刘培文鼓励道:“看来大家都有认真思考,那我问大家,衝动过后,接下来是什么?”
半响无人应答。
角落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试探著问道:“惩罚?”
这下刘培文都绷不住了。
一教室的人笑完了,刘培文才继续道:“当我们產生了文学的衝动之后,我们会进入冷静期,
在这个冷静期里,我们一方面要把自己的那点儿衝动和灵感记录下来,另一方面也要从內心评判自已能否把灵感写就成篇。”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请各位根据自己的“衝动”,写一篇作品,多少字都行,什么文体都可以,但有一点,保护好“它』!”
布置完作业,刘培文顺势宣布下课。
他的选修课是一学期十节,正好是两周一节课,这意味著他即便还需要经常参会、偶尔写写材料,仍然有著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下了课已经是五点,他骑著摩托车跑去档案馆接上了黄成民,朝东南走去。
一直骑到三里河,摩托在一个新建的大厦下停住,
“就这儿了!西苑饭店!”
“这么高档啊!”黄成民下了车,抖数抖擞寒冷的身躯,仰头看著大楼感嘆道。
“今天请的可是位大专家,你多听听、多学学!”刘培文叮嘱道。
黄成民连连应是。
今天的局是刘培文请託了张白驹赞的,只不过老头最近不爱出门,所以就安排了娄玉栋帮忙。
说到底还是为了翻修自已买的那个破败院子。
现如今燕京对於翻修院子並没有明確的样式规定,但刘培文还是想在兼顾舒適的同时,儘量保持古建筑的形制,这其中施工设计就成了最关键的东西。
走到西苑饭店的大门口,马未督正在外面等著。
此时春寒料峭,他等了半天,明显脸上有点泛青。
“培文!等你多时了!”马未督笑道。
“章老师到了?”刘培文问道。
“刚到!娄先生陪著呢!”
推门进了包间,刘培文只见一个矮胖圆脸的女人正在和娄玉栋聊天。
“章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刘培文过去跟女人寒暄起来。
今天请的这位老师来头不一般,名叫章克群,师从梁世成,是古建筑的大家,如今跟丈夫高立仁都在水木教书。
眾人落座,互相介绍的功夫,饭菜也上来了。
西苑饭店今年刚开业,主打的是西域特色,油的手抓羊肉,香气扑鼻的红柳大串、清爽可口的酿皮一道道美食上来,眾人大快朵颐。
刘培文一边吃,一边拿著自己的四合院草图向章克群请教。
“章老师,说了这么多,这事儿还得麻烦您操心,我这兄弟的施工队干民房没问题,弄古建风格的也没经验,还得您帮衬指点。”刘培文笑著说道。
过年之后,他和黄成民去了恭俭胡同几趟,尺寸规制都想好了,但是要说如何做现代化改造,
又如何能保持古建风貌,黄成民的几个伙计没这水平。
“嗨!这太正常了!”章克群爽朗地笑著,“我是干这行的,咱们全国缺乏修的古建多到数不清,专业工人非常难得,到时候我给小黄介绍几个老师傅,搭著伙就干起来了。”
“哎呦!太谢谢您了!”黄成民笑著夸道,“我说今天出门怎么喜鹊叫呢,今天这一桌子都是贵人吶!”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对黄成民的观感也好了几分。
吃著吃著,大家不免又把话题聊到刘培文身上。
“培文你真是有才啊!”章克群感嘆道,“你最近发表的那个《燕京人在纽约》,我看了直睡不著觉。”
“老章你净说瞎话,”娄玉栋调笑道,“培文没来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睡不著是因为儿子玩吉他呢!”
“他那是上半夜!培文是下半夜!”章克群嘴上绝不能认输。
好嘛,出走半生,我竟让老大姐夜半难眠。
“我说,改天叫小松来认识认识啊,他也算是跟培文同辈的了。”
“他?”章克群摇摇头,“培文六一年的,他六九年的,算什么同辈!那小子得管培文叫叔!”
刘培文听来听去,不由得问道,“您这儿子叫高小松?”
“多新鲜啊!”娄玉栋笑道,“不是说了她爱人姓高嘛。”
刘培文默默点点头,他只是没想到,找个古建专家,居然都能找到前世的“熟人”。
一场酒宴,敲定了四合院的改建思路,刘培文心满意足。
把章克群送走之后,刘培文正打算跟娄玉栋作別,却被娄玉栋抓住。
“你最近要是有空,去看看老爷子吧。”
“我姥爷?怎么了?”刘培文一听顿感不妙。
上一次去看张白驹还是大年初三,他带著何晴一起去拜访了老头,也算是正式把她介绍给自己的长辈。
当时刘培文还觉得张白驹精神头挺不错的。
“最近糊涂了,”娄玉栋低声说道,“天天闹著吃冰淇淋,还非得是起士林的。”
起士林是津门乃至全中国最早的西餐厅之一,小白楼开业的时候,大清国还没亡呢。
张白驹幼年到津门,可以说从小到大没少在起士林吃饭。
“这半年,他越来越常说起天津时候如何、小时候如何,还经常犯糊涂叫错名字,人已经有点不清楚了。”娄玉栋说道。
人之大限將至,总有种种表现。
“要不,我去给他买点?”刘培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津门离燕京不算太远,骑摩托车三四个小时也就够了,比当年树根卖冰棍儿强多了。
“你別由著他胡来!”娄玉栋叮嘱道,“他这肠胃,79年就住过院,哪能乱吃东西。”
刘培文只好点头。
將黄成民送回大杂院,自己回到家,刘培文躲进书房里坐了很久。
昏黄的檯灯下,他手里握著熟悉的钢笔。
回顾张白驹八十多年的风雨人生,他是富二代、是戏迷,是热爱文物,心怀大义的爱国者。如今暮年將至,该如何如果挥笔写就记录他一生的文字呢?
如果单纯以他的人物形象写一部书,那跟回忆录又有什么区別?
在这纷繁跌岩的一生里,到底是属於张白驹不变的底色?
刘培文思付良久,心中渐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