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清苦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身影渐渐融入浓雾之中。
“一会后,你可以去执事堂找明石师兄,他会给你安排活计,修炼……自己把握时辰。”
声音裊裊传来,人已不见。
竹观鱼独自站在潭边,默然良久。
他弯腰拿起那根青竹鱼竿,入手冰凉。
目光投向墨色的潭水,水下那几道银白影子依旧悠然。
他轻轻挥竿,鱼线划破空气,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这一次,感受截然不同。
体內那丝微弱的凝冰劲自发流转,与潭水的寒气隱隱呼应。
通过鱼线传来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敏锐。
他甚至能“看”到更深处,那些更大银线鲶缓慢摆尾的轨跡。
“水磨功夫……”他低声自语。
对於拥有属性面板的他而言,或许並非只有水磨一条路。
他闭上限,全心操控著那丝劲力,模仿著昨日李芸的姿態,试图去“引诱”水下的银线鲶。
过程依旧缓慢,对劲力的操控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惊走鱼群,或让劲力散逸。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突然,鱼线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有力的颤动!
来了!
竹观鱼心神一凝,指尖劲力陡然变化,从引诱转为一种极寒的“粘附”与“牵引”。
“起!”
手腕轻抖,一道银亮的身影破水而出,带起一串冰冷的水珠。
一条半尺来长的银线鲶,落在岸边青石上,鱼身覆盖薄霜,兀自扭动。
成功了。
虽然尺寸远不如李芸钓起的那条,但这是他凭藉自身劲力,真正钓上的第一条银线鲶。
竹观鱼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他解开鱼鉤,將鱼放入带来的鱼篓。
冰凉的触感传来,能清晰地感受到鱼体內那股微弱的、与他劲力隱隱共鸣的生机。
收竿。
他拎著鱼篓,离开寒潭,向著外院执事堂走去。
雾气渐散,阳光透过林隙,洒下斑驳光点。
执事堂是个不大的院子,明石师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憨厚、袖口沾著泥土的中年人,正拿著本册子清点农具。
“新来的?竹观鱼?”明石师兄抬头看他,语气和善。
“是,明石师兄,李芸师姐让我来领田。”竹观鱼恭敬道。
“哦,知道知道。”明石师兄放下册子,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简陋的草图。
“喏,田在东面山腰,靠近溪水的那片,划了三块给你,图上標红了。”
“种子工具自己去那边库房领,规矩是收成的二成交公,八成归你自己,不会种可以问隔壁田的老王头,他种地是一把好手。”
流程简单直接,没任何虚的。
竹观鱼接过草图,道了谢。又指了指鱼篓:“明石师兄,这鱼……”
“哦,银线鲶啊,好东西!”明石师兄眼睛一亮,“拿去膳堂找老孙头,他会弄,自己吃也行,拿去跟人换东西也行,隨你。”
竹观鱼点点头,又问清了库房和膳堂的位置,便先去了库房。
领了一把锄头,一包菜种,一袋谷种。
锄头是普通的铁锄,磨得发亮,手柄光滑,显然被很多人用过。
他扛著农具,按照草图指示,走向分给他的那三块田。
田地確实依山傍水,土质看起来不错,但显然久未耕种,长满了杂草。
老王头是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老道士,正叼著旱菸袋,在一旁慢悠悠地锄地。
见竹观鱼过来,眯著眼打量了他一下,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新来的娃娃?细皮嫩肉的,会种地不?”
竹观鱼放下农具,笑著拱手:“王师叔,晚辈竹观鱼,初来乍到,还请师叔多多指点。”
態度谦和,语气诚恳。
老王头显然很受用,摆摆手:“什么师叔不师叔的,叫老王头就行,来来来,我教你咋开荒……”
一个上午,竹观鱼就在老王头的指点下,挥舞锄头,清理杂草,翻整土地。
汗水浸湿了衣衫,泥土沾满了布鞋,手臂酸麻,但他干得很认真。
这种纯粹的体力劳动,反而让他有种奇异的放鬆感。
不用算计,不用提防,只需要专注於眼前的土地。
中间休息时,他拿出水囊喝水,看到不远处,清风师兄正挽著道袍袖子,动作有些笨拙地给几株茄子浇水,水瓢拿得歪歪扭扭,果然如李芸所说,不太利索。
清风似乎察觉到目光,抬头看见竹观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尷尬,隨即又板起脸,继续他那不太熟练的农活。
竹观鱼低头笑了笑,继续挥动锄头。
日头升到头顶。
他开垦完了一小块地,撒下了第一把种子。
拍拍手上的泥土,他拎起鱼篓,走向膳堂。
膳堂里烟火气十足,几个火工道人正在忙碌。
负责处理食材的明心师兄是个胖乎乎、笑容可掬的中年人,接过银线鲶,嘖嘖称讚:“哟,小子手艺不错嘛,这鱼精气足!清蒸最好,保留原味,等著,一会儿就好!”
午饭时分,竹观鱼坐在膳堂简陋的木桌旁,面前是一碗糙米饭,一碟清炒野菜,还有一小碗明心师兄特意给他清蒸的银线鲶。
鱼肉嫩滑,入口冰凉,咽下后却有一股温润的暖意散开,滋养著身体,连带著修炼凝冰劲消耗的精神都恢復了不少。
周围坐著的都是归真门的弟子,有老有少,有的在低声交谈田里的事,有的在討论功法疑难,有的只是默默吃饭。
没人对他这个新来的投以过多关注,一切都显得自然平常。
下午,他继续去田里劳作,直到夕阳西下。
收工后,他没有立刻回客舍,而是又去了寒潭边,修行了一个时辰的凝冰劲,直到感觉经脉传来隱隱的胀痛感,才准时收功。
回到客舍,点亮油灯。
他先打水清洗了手脚和农具,然后铺开纸张,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抄经功课。
笔尖沙沙。
今日的经歷,种田、钓鱼、修炼、与人交谈……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李芸的话语犹在耳边。
“真正的考察才刚刚开始……”
“山上的日子是清苦的……”
“二三年如一日的坚守……”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星光。
清苦吗?或许。
但对於经歷过帮派倾轧、雨夜逃亡的他而言,这种有田可种,有功可练,有瓦遮头,无人追杀的日子,已是难得的安寧。
而这种安寧,正是积蓄力量最好的土壤。
他低头,继续抄写。